十二月党人多是贵族，作为既得利益者的他们为何也反对沙皇专制？

在俄国历史上，十二月党人是一个被反复提及的现象。构成十二月党人的成员中，绝大多数都是贵族——即既得利益者。但正是他们，居然发动了一场组织拙劣的起义，企图推翻俄国的沙皇专制制度，建立立宪共和制。这其中原因何在？《死屋：沙皇统治时期的西伯利亚流放制度》用两个原因给予了解释。

首先，他们在1812年抵抗拿破仑的战争中，和很多参军的俄国农民（很多人是农奴）建立了兄弟班的情谊以及官兵之间的忠诚。战后返回俄国之后，他们发现了农奴制的可耻，它成了横亘在富裕的精英阶层和穷困贫寒的农民阶层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在1812年的战争，又使得他们对俄国人民的爱国主义忠诚，超过了对沙皇本人的忠心。

其次，很多军官受到了启蒙思想家伏尔泰、亚当·斯密、孔多塞和卢梭等人思想的影响。俄军打败拿破仑后，他们从其他国家自由派军官领导的要求立宪和独立起义中得到了启发。《死屋：沙皇统治时期的西伯利亚流放制度》书中所述，在《娜塔莎之舞》一书中也得到了证实。在19世纪，沃尔孔斯基家族是与亚历山大沙皇和皇室最为亲近的古老贵族。 1813-1814年，谢尔盖·沃尔孔斯基带领一支农民组成的部队，追击拿破仑到巴黎。他在巴黎加入了夏布多里昂和本杰明·贡斯当等政治改革家的圈子，并且在伦敦旁听了下议院对乔治三世精神问题的讨论，由此领会了君主立宪制的运作原则。与其他十二月党人一样，这些经历让他的思想产生了很大的转变，他坚信人人都有其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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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党人博物馆

但是，或许还存在其他的原因。例如，在沙皇专制之下，贵族即便是既得利益集团的成员，但也缺乏安全感：在权力的争夺和角逐中，很可能沦为落败者而一无所有。显然，立宪君主制能够为所有人提供更安全的人身和财产保障。另外，从军事上说，俄国是胜利者；从政治制度来说，俄国已经落后于英国等欧洲国家。一个世纪以前，彼得大帝在军事、科技、教育、文化、经济等各个方面学习欧洲，但一个世纪之后，政治专制主义俄国仍然没有多大变化。强烈的爱国心，也会促使他们促进政治变革。

1816年之后，十二月党人逐渐发展形成了两大组织：以圣彼得堡为总部的“北方协会” ，领导者是谢尔盖·特鲁别茨柯依上校、卫队队长尼塔基·穆拉维约夫和诗人雷列耶夫。还有一个是以乌克兰为总部的“南方协会” ，领导者是帕维尔·佩斯捷利上校、谢尔盖·穆拉维约夫-阿波斯托尔中校。十二月党人与波兰爱国协会也有联系——后者关心波兰从俄罗斯的统治下独立，收回失去的省份，而不想接触共和主义计划。

沙皇政府知道十二月党人存在，以及他们撰写的各种小册子，但并没有采取行动。 1823年，亚历山大一世视察谢尔盖·沃尔孔斯基的军队时曾经警告他：“你最好继续你（在军队里）的工作，不要关注我的帝国政府，那不关你的事。 ”但是，沃尔孔斯基对此置若罔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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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党人广场上彼得大帝的雕像

十二月党人本来计划在1826年夏末起义，不料， 1825年11月19日，无后的亚历山大一世突然在亚速海之滨的塔甘罗格去世，他最小的弟弟尼古拉一世继承皇位的事宜正在筹备之中。于是，十二月党人决定12月14日发动起义。据《罗曼诺夫皇朝1613-1918》一书显示，尼古拉一世12月12日晚上就已经获知了十二月党人即将政变的信息。 13日晚上，革命党组织起义，并且选举谢尔盖·特鲁别茨柯依为“独裁者” 。由于军中同意参与起义的部队只有3000人而不是原来预料的20000人，，谢尔盖·特鲁别茨柯依犹豫不决，担心“这是一场无望的行动” 。

12月14日，驻扎在圣彼得堡的卫戍部队举行向尼古拉一世宣誓效忠的仪式， 3000名叛乱者拒绝宣誓，摇旗打鼓走向元老院广场，聚集在青铜骑士雕像前。但是，他们既没有占领参议院，也没有占领冬宫，士兵在寒冷天气里站立了5个小时，直到尼古拉一世指挥自己的嫡系部队向叛乱者开枪， 60名士兵倒下了，其余的作鸟兽散。几个小时内，起义主要的发动者纷纷被逮捕——警察早就知道他们要抓哪些人。

在南方，十二月党人完全可以和波兰人一起向基辅进发，那里聚集着革命的主要力量。但是，那些原本支持革命的军官， 12月23日获知彼得堡的起义失败之后吓破了胆。沃尔孔斯基一声高呼，只有一名军官准备追随。 1月3日向基辅进发的只有几百人，被政府的大炮轻易击溃。两天后，沃尔孔斯基被逮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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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非常不专业甚至是很幼稚的起义就此以失败告终。 579名嫌疑人被逮捕，其中大部分被释放， 121名共谋犯被指控犯有叛国罪。他们被剥夺了贵族头衔，虽然此时俄罗斯已经废除了死刑，但仍有5人被判处绞刑。在执行时，三名犯人的绳子突然断了，穆拉维约夫-阿波斯托尔讽刺说，自己很高兴有机会为国捐躯，而且不是一次，而是两次。雷列耶夫大喊：“这片被诅咒的土地！在这里，我们不知道如何组织一场暴动，不知道怎么审判犯人，甚至不知道怎么把犯人绞死！”第二次绞刑，才把他们绞死。

对于十二月党人的家庭来说，怎么处理与犯人的关系成了一个棘手的问题。帕维尔·别斯图热夫-留明是被处死的最年轻的十二月党人的父亲，他让其余的孩子“消除”对其兄弟的记忆，边撕碎儿子的肖像边说， “就当是死了一条狗” 。沃尔孔斯基的母亲不敢表露对儿子的同情，在沃尔孔斯基踏上流放道路的那一天，她出席了一个庆祝尼古拉一世假面的舞会，这种得体和忠诚，让她获得了圣叶卡捷琳娜勋章。

显然，这些人奴性地顺从了最高统治者的权威，在他们这里， “儿亲不如沙皇亲” 。借助平定十二月党人发动的政变，对他们处以绞刑和流放，尼古拉一世得以立威。但他没有想到的是，他流放十二月党人，恰恰成就了他们作为为国家受难的道德形象，这大大激励了后来的革命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