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省沅陵县:夜郎探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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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黔中郡太大 , 因为沅陵太大 , 于是沅陵不但牵扯三苗、百濮 , 而且在寻根主义和民粹主义浪潮迭起的情况下 , 还牵扯一个让人争论不休的夜郎国 。 尽管这“夜郎国”在大汉沙文主义的词典里包含更多的是贬意 , 但今天的黔、湘相关区域的人们 , 却仍然对“夜郎”津津乐道、不厌其烦 , 而且争相抢注 , 据为己有 。 如保险业中的“再保险”一样 , 一次又一次地重复“夜郎自大” 。 《辰州府志》《沅陵县志》都有历史上的沅陵曾划地设立“夜郎县”的记载 , 于是沅陵也不可避免地卷入了“夜郎之争” 。 既然这样 , 夜郎之事就有必要成为“沅陵往事”的论题之一 。 当人们明白了“夜郎”的来龙去脉之后 , 真正弄懂了“夜郎”的含义之后 , 也许就会降低争抢的幼稚性和盲目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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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古籍中的夜郎
《史记·西南夷列传》首先叙述夜郎:
西南夷君长以什数 , 夜郎最大 。 其西 , 靡莫之属以什数 , 滇最大 。 自滇以北君长以什数 , 邛都最大 。 此皆魁结 , 耕田 , 有邑聚 。 其外 , 西自同师以东 , 北至楪榆 , 名为嶲、昆明 , 皆编发 , 随畜迁徙 , 毋常处 , 毋君长 。 地方可数千里 。
由司马迁的叙述可知:夜郎为一部落 , 相同的部落数以十计 , 夜郎最大;相邻还有滇部落 , 邛都最大;部落都事耕种 , 且有城镇村落;部落族群随着放牧的牲畜到处迁徙 , 没有固定的居住之地 , 也没有长帅 , 他们活动的地方有几千里 。 司马迁的叙述全面而实事求是 , 为古夜郎定下了基调 。
《史记》开了头 , 后来者就好办了 , 这也是许多中国古代史家创造历史的“游戏规则” 。 东晋常璩的《华阳国志·南中志》就进一步叙述:
南中在昔 , 盖夷越之地 , 滇、濮、句町、夜郎、叶榆、桐师、嶲唐 , 侯王国以十数 , 或椎髻耕田 , 有邑聚 , 或编发、左衽随畜迁徙 , 莫能相雄长 。 周之季世 , 楚顷襄王遣将军庄蹻泝沅水出且兰以伐夜郎 , 植牂柯 , 系船於是 。 且兰既克 , 夜郎又降 , 而秦夺楚黔中地 , 无路得反 , 遂留王滇池 。 ……有竹王者 , 兴於遯水 。 先是有一女子浣於水滨 。 有三节大竹流入女子足闲 , 推之不肯去 , 闻有儿声 。 取持归 , 破之 , 得一男儿 。 养之 。 长有才武 , 遂雄夷濮 , 氏以竹为姓 。 捐所破竹於野 , 成竹林 , 今竹王祠竹林是也 。
常璩提供的信息是:“夜郎”已升格为“国” , 但仍为居无定所的游牧部落;将夜郎的开始时间定在信史周朝 , 如日中天的楚国派庄蹻率军去湘、黔、滇开拓疆域 , “夜郎”的大致地点也就在湘、黔、滇之中;引入部落首领竹王的神话传说 。 常璩的升格是没有道理的 , 其著本身就是《华阳国志》 , 论及“夜郎”又是在“国”中的南中郡志 , 这“夜郎国”从何而来?既然有“国” , 为何又随畜迁徙呢?“随畜迁徙”其中少部分是真的 , 因为西南区域曾长期为狩猎、采集、种植混合的经济形态 。 “随畜迁徙”的概括 , 司马迁和常璩显然使用的是北方的概念 , 实际上西南山区没有“随畜迁徙”的习惯 。 将“夜郎”定在周朝应该是适当的 , 因为周朝是中国第一个有文字记载的大统一的国家 。 在这个大国家的背景下去讨论小区域的历史、地理 , 其结论相对才有可信度和价值 。 “夜郎”曾为楚灭 , 即属于楚国 。 黔中郡为楚国的范围 , 这是不争的事实 , 而夜郎就大致在黔中郡范围内 , 今天的沅陵人说夜郎在沅陵 , 正是基于黔中郡郡治设在沅陵这个大背景的 。 竹王传说显然是创造 。 也许是为了增加趣味性 , 也许是难逃马克思论及的神话创造原则:当无法解释现实时 , 就创造神话 。 在神话世界里 , 怎么谈天说地都不违反游戏规则 。
稍后的南朝宋时的范晔 , 在《后汉书》中 , 重复了上面的叙述外 , 又重点叙述了“庄蹻伐夜”的故事:
周之季过 , 楚威王遣将军庄蹻沂沅水 , 出且兰以伐夜郎 。 ……于是且兰以克 , 夜郎又降 , 而秦夺楚中地 , 无路得返 , 逐留王滇地 。
范晔是一位很正统、严肃、认真的历史学家 , 其《后汉书》与《史记》齐名列队 , 成为史学界公认的前“四史” 。 由范晔的复述可以断定:夜郎之事是实际存在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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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考古学中的夜郎
古代国家的三要素为城池、军队和文字 。 这三个要素互为关联 , 缺一不可 。 城池产生的大致过程是:氏族、部落、聚落和城池 。 考察今天的村、镇、城 , 有单姓的“村” , 有多姓的“村” , 在相关的“村”中间便产生“镇” 。 这镇中的姓氏群落更多 , 在许多镇之间 , 便最后产生城 , 这“城”就至少是一个小国 。 为了进行有效管理和保护“城” , 就必须建立军队;而政治、军事行为 , 又必须用文字记录和传达 , 于是文字就产生了 。 考察古代的湘、黔、滇 , 湘西沅陵目前是建城最早的地方 。 《史记》所载:楚国庄蹻率军西南行时 , 湘西等广大区域就有黔中郡 , 郡城大约在沅陵 , 在许多年后庄蹻无法返回时才在云南建立滇国 。 二十一世纪初 , 在沅陵窑头村就发现了古城池遗址和大量战国至汉代的墓葬群 , 这就为沅陵系黔中郡和古夜郎国治地提供了考古学支撑 。 为什么这样说呢?夜郎和黔中郡又是什么关系呢?夜郎可能是五溪蛮地部落的自我命名 , 而“黔中郡”则是楚国扩张的行政层级区划命名 , 即:夜郞部落聚居地的沅陵古城完全可能与楚国黔中郡治地的郡城重合 。 因此 , 在黔中郡地或夜郎部落区域 , 庄蹻军队并未受到抵抗或阻碍 , 几乎是“略”黔中或夜郎而前行去滇 。
关于军队的讨论 , 有一种说法为夜郎有“精兵十万” 。 这明显夸张而与事实不符 。 在湘西和西南山区 , 由于受自然地形限制 。 乡村级的聚落多 , 而“城”却既少又小 , 如沅陵窑头村发掘的古城址 , 就是目前为止湘西或西南发现的最早最大的遗址 , 但却只有十万平方米 , 仅两、三个体育场大 。 在古代低矮平房的条件下 , 如此之小的城池 , 充其量全部居民都只能数以千计 。 “精兵十万”那几乎是一个天文数字 。 如果说“夜郎”为郡守陈立所灭 , 那就更足见其小了 , 就更证明没有“精兵十万” 。 如此之小的一个所谓的“夜郎国”,还有什么值得炒作的呢?但从的的确确的汉朝以后的无数次的蛮汉战争看,五溪蛮区域则可以为“夜郎国”提供支撑 。 先是东汉初刘尚大军集结三个大郡的兵力万余人征讨五溪蛮 , 全军覆没后 , 光武帝又集结十二郡的兵力四万人前来征讨 。 如此之大的战争规模 , 在湘西和大西南军事史上 , 都是顶尖级的 , 如果不是五溪蛮地的“夜郎”人口有几十万、兵力有几万 , 朝廷是不会如此大动干戈的 。 即从战事、军队的角度看 , “夜郎”定在以沅陵为中心的五溪蛮地应该是适当的 。
文字 , 是支撑夜郎国的缺陷要素 。 五溪蛮各族都是没有自己独立文字的民族 , 也是极少使用外族文字的民族 。 由于没有自己的文字和不使用别族的文字 , 有关城池和军队的信息就无法记录、沟通和传播 。 国家的建立和运行 , 就要受阻 , 甚至根本不可能 。 因此 , 人们就会认为:古三苗、百濮没有建国 , 后来的夜郎或五溪蛮也没有建国 。 尽管战国时代 , 整个华夏有上万的小国 , 尽管雪峰、武陵与沅水流域的十多万平方公里的五溪蛮地 , 还绝对不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国 。 由于没有文字 , 因而就失去了“历史悠久论”的话语权 。 四川的三星堆 , 完全具备文化遗存重量级的资格 , 由于没有文字 , 只能留下历史之谜和无限遗憾 。 由此 , 我们看到了甲骨文、简牍、金属铭文、石刻碑文等对文明史定格和定位的重要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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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夜郎现实归属中的几个问题
首先看“夜郎”的行政等级 。 《史记》将夜郎看成是“君长”式的部落 , 作为一位重量级的大史家 , 这个定位应该是不错的 。 夜郎作为一个少数民族族群 , 从命名起到消失 , 大约生存了几百年 , 如果将其上限时间定在周朝建立之前 , 消失时间定在西汉末 , 那么生存时间就有上千年 。 无论几百年还是上千年 , 夜郎都只是一个部落等级 , 而不是国家 , 既不是周天子分封认可的国家 , 也不是它自立山头的国家 , 因此 , 可名副其实地概括为“无冕夜郎” 。 充其量它只是一个部落联盟 , 而山区的自然条件是阻碍联盟式国家形成的主要因素 。 将夜郎的历史拉长一点可以 , 因为在周朝分封大命名之前 , 还有商、夏和史前期的无限期空间 , 作为一个冰河时代都有人群生存的区域 , 它的人类族群史为什么不可以长久些呢?但将夜郎的行政等级任意放大 , 则是不可以的 , 也是不符合事实的 。 如果明白了这个背景知识以后 , 就会觉得“抢注”夜郎的幼稚、可笑 , 一个普通的远古时代的部落名称 , 是不足以为“历史悠久论”或“民族优越论”的炒作提供支撑的 。
其次是夜郎部落或侯国的族群主体的定位 。 没有国都、军队和文字的支撑 , 对夜郎族群进行确认也不失为一种方法或途径 。 今天探讨的夜郎国的所在区域 , 基本上可定为古黔中郡的区域 。 黔中郡当时应为三苗、百濮杂居区域 , 而三苗、百濮本身又分为许多群落 , 从后来的情况看 , 苗、侗等族为其中的主要族群 , 而苗族又为其中的核心族群 。 如果确认夜郎为一个“国” , 如果遵循民族——部落——国家这样一个演变顺序 , 我们就当然有理由认为夜郎的主体族群为苗族;如果这样确认 , 夜郎的研究就有线索、就有希望 , 因为今天的苗族有人口近900万 , 在中国五十六个民族中位居人口前五位 。 这900万人大致分为三个区域:湘西、黔东南、两广海南及东南亚甚至美国 。 一般认为:今天的苗族在夏、商、周时期有两个迁徙 , 一是湘西本部的苗族向黔、滇、桂、粤迁徙 , 一是由中原经东南向南迁徙 。 前者形成黔、滇一支 , 后者形成两广、海南、东南亚一支 。 由于湘西本部与汉族接触较多 , 苗汉融合较大 , 故湘苗与黔苗又明显区别开来分为两支 , 这两支之间甚至语言都不相通 。 于是就有中国苗族“三分说” 。 这“三分”人口比例大致相等 。 但所操苗语 , 皆不能互通 。 那么究竟哪一部分为正宗苗族呢?如果依苗族由古黔中郡时期的三苗群落演变而来的话 , 今湘西苗族显然处于正宗地位;如果以稍后的“由北南迁”规则 , 则处于三足鼎立状态 。 南方及东南亚苗族已跨国存在 , 地域广 , 在世界范围内影响大;湘西苗族 , 蛮汉融合 , 具有较高的文明程度 , 闻名全国的吉首大学就是例子;贵州地域偏远 , 经济相对落后 , 其地的苗族相对原始、古朴 , 保持原汁原味 。 实事求是而论 , 如果要认为夜郎为一具有悠久而且厚重文明的部落或“国”的话 , 将它的大本营定在湘西是较为恰当的 。
再次是看看名家的解读 。 《史记》中的记载是以司马迁所处时代作为时间原点的 。 此时的汉朝刚立不久 , 国势强盛 , 管理细密 , 清理家底 , 以便资源重组 。 对大西南夷的清理也照常进行 , 夜郎自然也在其中 。 也许是部落较大 , 也许是坐井观天 , 也许是大汉族主义制造笑话 , 这夜郎居然不知汉朝有多大 。 司马迁并未去过西南 , 但却将转述之语记入《史记》 。 而从《史记》中其它篇章透出的信息看:夜郎早已有之 , 属楚国黔中郡的范围 , 即就在今湘西区域内 。 怎么解释这个现象呢?这里试作分析 。 从人类史的角度看 , 中国大陆史前人类遣循“由西往东”的迁移规则;从文化史的角度看 , 中国大地又有由东向西的“夸父逐日”迁徙规则 。 例如 , 中国最早族群之一的“濮” , 现公认源在西南 , 但从西南经湖南、湖北到河南 , 一路皆有“濮” , 而且河南中原一带还多“濮” , 怎么回事?中原之“濮”与西南之“濮” , 谁先谁后?人类之濮 , 西南在先 , 文化之濮 , 中原在强 。 “湘夜郎”与“黔夜郎”大约也是这种关系 。 从战国时的情况看 , 湘夜郎大于黔夜郎 , 而在司马迁的汉初 , 又定格在黔夜郎上 。 当黔夜郎在西汉末并不怎么悲壮地终结生命时 , 后来的人们就干脆舍弃黔夜郎了 。
并无民族偏见的大诗人李白 , 写作了那首著名的七绝《闻王昌龄左迁龙标遥有此寄》:
杨花落尽子规啼 , 闻道龙标过五溪 。
我寄愁心与明月 , 随风直到夜郎西 。
李白为饱读诗书的重量级诗词拳王 , 其诗词中极少出现史实的讹舛 。 此诗中的时间、地点明明白白:龙标为今天的怀化市黔阳县(已易名为洪江市) , 如果称其为“夜郎西” , 则“夜郎”就在今天的辰溪、麻阳、沅陵一带 。
另一位有唐代“大历十才子”之称的韩翊的《送李中丞赴辰州》则还写出了“辰州”与“夜郎“的更多元素:
白羽逐清丝 , 翩翩南下时 。
巴人迎道路 , 蛮帅引旌旗 。
暮雨山开少 , 秋江叶落迟 。
功成冀他日 , 应见竹郎祠 。
诗中的“巴人”、“蛮帅”“暮雨”、“秋江”都是辰州特有的东西 , “竹郎祠’即“竹王祠” , 为纪念夜郎王的祠庙 , 为夜郎文化的核心物 , 将“辰州”与“竹王祠”连在一起 , 再明白不过地说明了二者的同一性 。 此诗以“巴人迎道路 , 蛮帅引旌旗 。 暮雨山开少 , 秋江叶落迟”的人文和自然山水的生动描述而成为唐诗中的精品 , 辰州和古夜郎也因此得以传播其神奇和美丽 。
著名的大学问家王阳明经过沅州时 , 有诗《罗旧驿》:
客行日日万峰头 , 山水南来亦胜游 。
市谷鸟啼村雨暗 , 刺桐花暝石溪幽 。
蛮烟喜过青杨瘴 , 乡思愁经芳杜洲 。
身在夜郎家万里 , 五云天北是神州 。
罗旧驿为古沅州今怀化市芷江县的一地名 , 王阳明就认为是“身在夜郎家万里” , 即身在离家很远的古夜郎国里 。
读透历史的著名文学大家沈从文也支持李白和王阳明的看法 , 他在《从文自传》中写道:
凡有机会追随了屈原溯江机而行那条长年澄清的沅水 , 向上游去的旅客和商人 , 若打量由陆路入黔入川不经古夜郎国 , 不经永顺、龙山 , 都应当明白‘镇筸’是个可以安顿他的行李最可靠也最舒服的地方 。
沈从文的“古夜郎国” , 显然在湘西境内 , 大约是以沅陵为中心的一个区域:一是由沅陵经怀化、新晃去贵州 , 一是经永顺、龙山去四川 。 沈从文的依据应该是他在历史、民俗、服饰和人类学等方面的深入研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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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夜郎的文化人类学的价值评估
在文化寻根浪潮的背景下 , 人们从二十世纪的两本辞书《辞源》和《辞海》中走捷径地寻找宝贝 , “夜郎自大”首先映入眼帘 。 当清代薄松龄的《聊斋志异》和曾朴的《孽海花》“夜郎自大”的贬意使用并不能满足人们的胃口时 , 顺藤摸瓜去向二十四史之始的汉代历史巨著《史记》中找寻 , 便成为必然 。 《史记·西南夷列传》中还果真有“夜郎”之名的简要事迹 。 由于“史记夜郎”的大致方位在今天的贵州省区域 , 贵州省内便开始了激烈的“抢注”活动 。 2006年 , 贵州桐樟县在县城大街上修建了一座名为“夜郎城”的牌楼 , 并且获取了国家的一个相关批文后 , “夜郎”之争初告停息 。
“黔夜郎”的大致内容是:夜郎为一“国”;竹王为首王;曾有精兵十万;夜郎国在西汉末为辖区南中郡守陈立所灭 。 夜郎为国 , 没有依据;竹王之说纯系杜撰;精兵十万与天方夜谈无异;作为一少数民族部落为郡守陈立所灭倒可能是事实 。 由于在司马迁时代 , 夜郎只是众多西南夷部落中的一个 , 只是郡县制下郡级行政单位的一个辖区 , 而此时又没有政治概念上的封国 , 仅有非政治的食邑;由于汉代以前的贵州经济落后、人烟稀少 , 极少有可能存在一个文明程度极高的古国 。 因此 , 夜郞国及其地处贵州 , 都会受到质疑 。
桃李无言 , 下自成蹊 , “湘夜郎”默默显现 。 在二十四史中有必读书前四史之称的《后汉书》 , 因为时间在后 , 视野更宽、视点更高 , 所以对史实有精心筛选和宏观把握的优势 。 在《后汉书》中 , 夜郎、且兰都在楚国黔中郡的范围内 , 庄蹻率领的楚军 , 克且兰降夜郎 , 然后去滇建国 。 《史记》记载这段史实是庄蹻军“略黔中”而过 。 综合《史记》《后汉书》叙述的综合信息看 , 楚国之所以建立黔中郡 , 则显然黔中郡区域早有族群生存 , 这族群是什么呢?除了夜郎 , 没有发现别的 。 史志工作者曾为“黔中”之名万思不得其解 , 如此观之则一目了然 。 因此可以认为:前黔中郡或黔中郡时期 , 黔中郡区域内生存的就是夜郎部落或所谓的夜郎国 , 这夜郎就包括今天的苗、侗等部族 。 如此一来 , 许多史实就会顺理成章 。 夜郎最早的地域就在湘西的沅陵、辰溪、麻阳、芷江、新晃一线 , 沅陵窑头村有古城遗址 , 这古城既是夜郎部族的聚落地 , 也是黔中郡郡城 , 两者是重合的 。 从这个角度看 , “夜郎”和“黔中”的命名就绝不是巧合了 。 先有“夜郎”之名 , 后有“黔中”之说 , 这一对概念是相关、对偶的 , 即“黔中”之名是来源于“夜郎”之名的 。 以后 , 由于汉族势力的进逼 , 夜郎的部分族群可能逐步西迁贵州 。 这从汉代武陵郡郡治在常德、沅陵、溆浦三地的变化中可以看出来 。
吕思勉先生认为“濮”在今天的云南 , 而有大胆的史志工作者提出猜想:所谓“濮国”都城就在今天的沅陵窑头村 。 有关“濮”的讨论与夜郎讨论的道理是一样的 。 正因为如此 , 湘夜郎中心地就有沅陵、麻阳、新晃三个代表点 。 综合而论:沅陵最具实力 , 因为沅陵曾长期为湘西文明的桥头堡;麻阳最具资格 , 因为它是最地道的苗族自治县 , 清朝以来苗民中心凤凰县就与其紧邻;新晃最具可能 , 因为它地处湘西的最西部 , 这只湖南的“鼻子”已完全伸进了贵州区域 , 湘乎?黔乎?二者皆可 , 不必争论 。 正因为如此 , 新晃县炒作“夜郎”最认真、最实在、最具体 , 什么“夜郎宾馆”、“夜郎酒家”、“夜郎大道” , 应有尽有 , 新晃县城几乎就是“夜郎”的世界 。 不过从政治、军事、文化的量级看 , 湘夜郎的主体地位似乎更有理由 。 一是发生在夜郎地湘西的历代蛮汉战争 , 其规模之大、战斗之惨烈 , 都说明“夜郎”地位绝非可有可无性 。 二是从清代至民国 , 夜郎之地的苗、侗、土家等族 , 涌现了一大批重量级的政治、军事、文化大腕 。 如熊希龄、陈渠珍、陈复初、周佛海、粟裕、滕代远、沈从文、黄永玉等 。
黔夜郎也好 , 湘夜郎也罢 , 如果认可夜郎为先秦时代的一个古老的部落或封国 , 如果认可夜郎由苗、侗、土家、瑶等少数民族组成且以苗族为核心族群主体 , 那么 , 它就会具有巨大的认识、研究价值 。
第一、可以丰富中华大地的人类学研究 。 由已经在云贵高原大量发现的两千万年以前的长颈龙化石可知 , 云贵高原几千万年前为海洋 , 以后由于地壳变动地势上千而为平原、山地和高原 。 古人类就由此进入中国 , 生存于雪峰山、武陵山及沅水、五溪区域 , 这许多人类族群就是“三苗”“百濮” 。 在冰河时代结束的距今一万年时 , 这些族群相对于地势低洼的平原、湖泊地区 , 还较为兴旺 。 冰河消失 , 海洋退去 , 苗、濮族群开始了四处迁徙 。 当无数新部落兴起之后 , 战争就再所难免了 。 中国历史上第一个“三国演义”就为黄帝、炎帝、蚩尤 , 蚩尤就是三苗部落的代表 , 而此时蚩尤的根据地居然在今天中国的东南部 。 华夏进入信史时代后 , 三苗族群又一次助周伐商 , 开始远征和迁徙 , 由西南至正北 , 再至中原 , 再至东南 , 正南 , 甚至走出国门 , 进入东南亚半岛 。 在其西南根据地 , 则组成了部落联盟性质的“夜郎国” 。 按照现在通行的人种划分理论 , 中国为世界三大人种之一的蒙古种 。 但蒙古种究竟以那一个民族或区域的人为代表 , 至今没有结论 。 但看法之一 , 中国西南的藏、羌、苗等族应该是中国最早的人类族群 。 这种看法不太让以“汉族人”为主体的中国大多数人接受 , 但却有科学依据 。 苗族 , 作为一个独立的族群 , 一直延续至今 , 无论对它进行社会科学还是自然科学的研究 , 都是相当有价值的 。 这种研究就可以“夜郎研究”为指代 。
第二、为民族学研究提供范例 。 “夜郎”区域 , 从古至今 , 都是众多少数民族分布的区域 。 中国有五十六个少数民族 , 这里就拥有数量一半以上 , 而且还不包括许多拥有独特语言或方言的人群 。 例如沅陵县就有一种“乡话” , 有十万人使用 , 这十万人在风俗、习惯和宗教信仰等方面都别具一格 。 二十世纪五十年代 , 国家组织专家进行民族鉴别 , “夜郎”区域便是一个工作重点 。 由于地形和经济状况的独特 , 这里人类族群的分布也极为独特和复杂 , 堪称世界之最 , 它的复杂程度 , 甚至超过非洲 。 例如 , 湘苗和黔苗同属苗族 , 但二者都不能用语言沟通、交流 , 即二者使用的不是相同的“苗语” 。 正是由于这种复杂性 , 所以前“夜郎”时期是否建国 , 还有待研究 。 有一个非常有趣的现象 , 虽然以“夜郎”区域为核心的苗族人在中国各民族人口数中位列前五名 , 而且分布地域极广 , 但在中国人的观念中 , 它似乎并不象壮族、蒙古族、藏族、维吾尔族、回族等“少数民簇”那样单纯 , 这是怎么回事?原因当然是多方面的 , 而直观地就可看出几种:没有建立过国家或被分封为侯国;没有文字;没有独有或流行的公认的宗教;没有专门的地域 。 在这种情况下 , “夜郎”就显得弥足珍贵了 。 它既是一个区域的指代 , 又是一个部落联盟或“国”的指代 , 还是一种文化的指代 。 “夜郎”不会争抢国家政治舞台主角的位置 , 但也绝不是可有可无的部分 。 以后发生在“夜郎”区域的无数次蛮汉大战 , 就足以证明这一点 。
第三、以“夜郎文化”研究牵动整个湘西和黔东南的地域或民族文化研究 。 今湘西和黔东南分布着几十个少数民族 , 由于没有文字记录 , 由于没有立国 , 这些民族的文化史都极难考察 , 而“夜郎文化”研究刚好成为突破口 。 汉代以前的本区域文化 , 就体现为“夜郎”研究 , 汉代以后至今 , 几十个少数民族至今尚存 , 而苗、侗、土家等民族 , 无论是族群人数规模 , 还是社会的文化程度 , 都颇具水平 , 它们都几千年一致地持续保持自己的生产生活方式、风俗习惯、宗教信仰 , 因而成为文化学研究的活化石 。 这种状况 , 在中国乃至世界文化史上都是首屈一指的 。 七十年代从东南亚移民美国的二十万苗民 , 虽然身处西方文化氛围的最前沿 , 但却仍然保持苗族的文化传统 。 如果将几十个少数民族的文化研究都统一在“夜郎研究”之下 , 这其中既有平行、比较研究 , 又有分析、综合研究 , 那是极有价值和意义的 , 同时也带来研究上的许多方便 。 而这种工作至今还做得不多 。 例如:为什么在仅十万平公里的区域中 , 插花杂居着几十个民族?对这一创吉尼斯世界记录的社会现象竟无人问津 , 真是一件憾事 。 而外国人倒是有眼力 , 就看中了这块地方 , 且非常认真 , 于是就会有克拉克的《在中国的西南部落中》、贝思飞的《民国时期的土匪》、金介甫的《沈从文传》等 。 他们的研究 , 由于能脱掉赤裸裸的政治话语的脂粉气 , 因而给人一种真实感 。 他们所为 , 无疑为“夜郎”研究提供了先行的楷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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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原创作者糜海平 老师的精彩文章!
让我们都来品读家乡的美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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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历
糜海平 , 男 , 一九五八年生 , 一九七七年考入大学中文系 , 本科毕业 , 先后担任过中学教师、县委政策研究室研究员 , 1992年考取全国律师资格 , 并从此至今从事专职律师职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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