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退休——故宫博物院藏胤禛行乐图册

皇帝可以说是最孤独的一份职业，生活充满了高度的礼制化和程式化。有的时候，我们在看清宫档案的时候，时常会发现一些制度甚至是违反人性的，譬如在国家典礼的时候，皇帝要身着隆重而沉重的礼服，虽然贵为天子一举一动也要依据礼制而行，这是在是对自由和人性的一种压抑和泯灭。到了封建社会晚期，皇帝体制不但拖累了国家前进的步伐，甚至扭曲和异化了皇帝身为人的人性，这不能不说是非常可悲的一件事情。

作为“朕”“天子”“予一人”“九五之尊”的皇帝，在制度压抑的情况下，如同一个其他身份的人，甚至如同现代人一样，会寻找消解和派遣的方式。其实也好理解，现代社会电子娱乐、网络游戏成了最普及的方式之一，在游戏的语境之下，人们从社会性的身份中解脱出来，假装成为另一个虚拟环境中的另一个人，完成现实社会中所不可能完成的事情，来抒解社会对人性的压抑，而传统社会的皇帝，采取的方法其实有异曲同工之妙，同样是代入到虚拟之中，成为“皇帝行乐图”的主角。

帝王行乐图这种艺术作品，最晚在明代宣德年间的《明宣宗行乐图》就已经成型，并且成为中国宫廷绘画的一种范式。在行乐图中，皇帝脱下了帝王服饰，穿着起其他社会职业的服装，在进行其他社会职业的行为，处于其他社会行为所处的典型环境中，只有容貌和皇帝本人是一样的。清代这种绘画的典范，当属故宫博物院所藏的“胤禛行乐图册” 。

胤禛，即雍正皇帝，虽然在位仅仅13年，远不如自己的父亲康熙和儿子乾隆，但是在政治上起到了承上启下的作用，还进行了一定的制度改革和创新，近年来风评一直向好。这套“胤禛行乐图册”一共有多幅，他在这套行乐图中cosplay成了各种形象：有宗教类的，譬如道士和喇嘛；有文化类的，譬如儒生、隐士、渔夫。甚至还打扮成西洋贵族，头戴假发，着西洋衬衫，穿白底靴子，手持三股钢叉，聚精会神的刺向一只猛虎，威武异常。

不如退休——故宫博物院藏胤禛行乐图册// //

胤禛行乐图·刺虎

但是实际情况呢？清代以能拉硬弓为力气大的象征，一般硬弓指开弓需要八个力以上，而一力大约是九斤半。也就是说，清代大力士要能开需要76斤拉力才能拉开的硬弓。而雍正的力量呢？只有四力半，即42.75斤。据说康熙有开十五力硬弓的能耐，而清人最厉害的有十八力以上。所以雍正很难说是一个德智体全面发展的人，这幅洋装刺虎行乐图，可能一方面表现者他对个人体魄的希冀，一方面抒发了对西洋社会的一种想象。不过在射箭上，胤禛还不是康熙诸子中的殿军，清史专家冯尔康先生曾经考证过，在胤禛十岁那年康熙帝曾评价诸子箭术时说，胤禛的箭术比长他六岁的皇长子允褆好，可见胤禛虽然力量上不行，准头上还是有功夫的。

在其它行乐图中，胤禛表达了对悠游生活的一种向往。在乘槎成仙图中，胤禛身着道装，乘槎浮于海，仿佛在企盼传统文化中知识分子超脱尘世的理想所在——仙界；在松涧鼓琴图中，胤禛一袭便装，盘坐于小溪之畔，轻抚瑶琴，仿佛在和自己的内心世界交流；在围炉观书图中，胤禛打扮成汉人文士，在一间以多宝格上各种古代钟鼎彝器的氛围之下，把脚架在火盆上，一边烤火一边读书，仿佛在感悟古代先贤的思想奥微……这些事情，应该都是胤禛作为一个人、作为一个知识分子，十分期望实现的个人生活，无奈由于帝王的礼制和公务难以实现，所以只好由宫廷画家绘制在行乐图上作为一种“想象”来消遣。如果皇帝能够退休，而且还不是像他的儿子乾隆那样的做太上皇，才能实现行乐图中，种种的生活梦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