状元遭际之奇，莫过于龙汝言

状元遭际之奇，莫过于龙汝言// //

文：新原创-甘斌发（读史特约作家）

“状元遭际之奇，莫过于龙汝言” （《清稗类钞·考试类12》）。

据统计，清朝一共进行科考112科，取文状元114名。但凡金榜题名、高中状元者，无一不是经历层层选拔、“过五关斩六将” ，皆为学富五车、才高八斗之辈。

但凡事皆有异类，据清代专门记载掌故遗闻的《清稗类钞》一书记载，在嘉庆十九年（1814）录取的状元龙汝言就是一个交了狗屎大运的传奇状元，他仅仅凭自己无意中写的一首贺寿小诗，竟纳入了嘉庆皇帝的法眼，让嘉庆念念不忘， “鲤鱼跃龙门” ，跨过三级一跃成为状元郎。可惜好日子没过几天，又拜老婆所赐，所授官职被一撸到底， “一夜回到解放前” ，其过山车般的状元生涯让人啼笑皆非！

龙汝言(?-1838年) ，字子嘉，安徽桐城人。幼时家境贫寒，居无定所，考取秀才后在流落到北京成为 “北漂”一族，因生活所迫在京城的一位八旗都统家担任了私塾先生。他多次参加乡试均未被录取，不免心灰意冷，看淡仕途，只想安安稳稳地当好家庭教师，挣点散碎银两养家糊口了却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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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掉馅饼” 。就在龙汝言甘于平淡，过着沉闷的教书生活时，一件天大的喜事却不期而至，让龙汝言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适仁宗万寿，都统属撰祝词备小贡” 。这一年嘉庆皇帝寿诞将至，当时宫廷的惯例每遇皇帝的生日及重要节日，朝廷一、二品大臣及翰林都要向皇帝进奉"小贡" 。所谓"小贡" ，即大臣们所作的祝贺性的诗、词、序、颂之类，缮写成小册子进献给皇帝以表贺寿之意。龙汝言所服侍的都统是一介武夫，平时舞枪弄棍尚可，可要让他写贺寿诗词可就难为他了。都统看到龙汝言文采尚可，就把这项艰巨的任务交给了他。

龙汝言平时闲来无事喜欢看康熙、乾隆所作诗词，稔熟于心。面对都统大人交给自己的任务，龙须言灵机一动，何不将康、乾二帝的名词佳句汇编成一首贺寿诗呢，这种集别人诗作中的句子组合成一首诗的做法当时叫做“集句” ，看似简单，实则难度要比自己创作大得多，要求对所采集的诗作者的作品必须有相当程度的了解。

闲着也是闲着，权当打发时间吧！龙汝言搬来厚厚的康熙、乾隆诗集，从中寻章摘句，移花接木， “康熙加乾隆、关公战秦琼” ，很快拼凑成了一首长达二百多句的贺寿诗， “龙乃集圣祖、高宗御诗百韵以进” ，这首拼盘大作完成后，看看还算押韵，龙汝言兴冲冲地交给了都统大人，算是交差了。都统大人更是连看都没有看就献给了嘉庆皇帝。

就在都统大人和龙汝言认为贺寿之事已经告一段落后，没有预料的事情竟然发生了。 “仁宗大喜，特召都统奖之” 。嘉庆皇帝看到都统进献的集句诗后非常高兴，特召都统进宫给予奖励。都统不敢隐瞒，就坦白禀告说此诗为龙汝言代作。嘉庆知道后非但没有责怪都统，反而更高兴了，说：“南方士子往往不屑读先皇诗，此人熟读如此，具见其爱君之诚。 ”当即赏赐龙汝言举人出身，让他第二年随其他举人一起参加会试。龙汝言做梦也没有想到，本想一辈子当个穷秀才就拉倒了，没想到自己的无心之作竟给自己带来个举人的身份！

交了狗屎运的龙汝言重整旗鼓，打起精神参加了第二年的会考，结果学养不精的他再次名落孙山。主考官在向嘉庆帝汇报科考情况时竟然遭到嘉庆的斥责，指出该年的科举学子们文章质量普遍欠佳， “仁宗谓闱墨不佳” 。这下可让主考官慌了手脚，退下后主考官急忙拉着近侍太监询问因由，近侍提醒他道：“龙汝言落第耳！”

颇受嘉庆欣赏、破格给予举人身份的龙汝言竟榜上无名，皇上心里不悦，只是不便明言而已。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主考闻言大悟，于是将龙汝言这个名字牢牢记在心里。

嘉庆十九年春会试开始，心知肚明的主考官想方设法将龙汝言录取。殿试过后，主考官特地将龙汝言的试卷找出来，将他暂定为一甲第一名，并连同其它优秀试卷呈给皇帝，由他最终定夺。 “仁宗私拆弥封视之，乃无言” 。嘉庆暗自拆开第一份试卷，见龙汝言大名赫然在上，于是一言不发，封好后放回原处。等到当众公布状元、榜眼、探花的名次时，龙汝言果然摘得状元桂冠。嘉庆高兴地说：“朕所赏果不谬也！”意思是自己慧眼识材，果然没看错人！“状元哥”龙汝言当即被任命为南书房行走、实录官纂编修等显贵官职。昔日落魄的私塾先生凭着一首贺寿诗摇身一变，成了人人羡慕、前程似锦的状元郎，实乃是天命使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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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嘉庆皇帝的护佑，有了新科状元的金字招牌，宫廷内外无不对他高看一眼，厚爱三分，龙汝言春风得意，仕途一片大好，可惜的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老天爷没有将好运再次带给他，一场杀身大祸却向他悄然袭来！

“龙幼孤贫，赖妻父卵翼之，故惧内，妻又悍” 。龙汝言幼孤家贫，担任教书匠也挣不了三瓜两枣，生活十分拮据，婚后生活学业全指望岳父资助。偏偏他的老婆性情又十分凶悍， “吃人的嘴短” ，因此他对老婆一直十分畏惧，在外虽是风光无限的状元郎，回到家却是个典型的“妻管严” 。

有一天，龙汝言的妻子又与他吵架，面对“河东狮吼”的悍妻，龙汝言毫无招架之功，只好暂时住到朋友家去躲避一阵。 “适馆吏送高宗实录请校，龙妻受而置之” 。恰逢此时书吏到他家送来一本《高宗实录》请他校对，正生着一肚子闷气的其妻接下书稿，随手扔在一旁。过了几天，书吏到他家来取走这本《高宗实录》，以为龙汝言已经将此稿过目校对。自始至终，龙汝言也不知此事，于是铸成大错！

厄运随即到来！过了几天，宫中突然传来圣旨，将龙汝言所有职务全部革除！这道圣旨如晴天霹雳，将龙汝言惊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原来， “盖高宗（乾隆）纯皇帝之纯字，馆吏误书作绝，龙虽未寓目，而恭校黄签，则龙名也” 。书吏前日让他校勘的《高宗实录》中，有“高宗纯皇帝”字样，却被书吏误写为“高宗绝皇帝”！将皇帝庙号写错，那还得了？况“绝”字同“死”字，按律属“大不敬”应严厉惩处。虽然龙汝言实际上没有校勘，但呈送到宫中的《高宗实录》上，依例所贴的黄签上仍然是“臣龙汝言恭校” 。看到如此事实，龙汝言就算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龙汝言犯下如此大不敬之罪，按律当满门抄斩。纵是自己的宠臣，也不能加以包庇，嘉庆思虑良久，方下旨：“龙汝言精神不周，办事疏忽，著革职永不叙用” 。对龙汝言来说，这个处罚可谓是嘉庆对其网开一面，对嘉庆帝的天恩高厚、法外施恩，龙汝言自然感激涕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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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嘉庆驾崩之时，龙汝言又以内廷故旧大员身份例准进宫拜灵致哀。龙汝言跪临在嘉庆灵堂前，想起自己懵懂之中受嘉庆赏识，高中状元，不料犯下致命大错，又蒙嘉庆法外开恩免去自己的死罪，不由感想万千，在嘉庆帝灵前哭得是撕心裂肺，混天黑地。这一哭不要紧，把同在灵前哭拜嘉庆帝的儿子道光皇帝感动了，心生恻隐，特赏龙汝言为内阁中书一职。

“闭门家中坐，福从天上来” ，龙汝言从一介穷困潦倒的教书匠，祖坟冒青烟迷迷糊糊成了嘉庆皇帝钦点的状元郎，本可光宗耀祖、飞黄腾达，可惜却因一字之错差点身首异处，这正应了那句“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的古训啊！